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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德安
诗二十五首
诗歌写作
我离开桌子,去把
那一堵墙的窗户推开
虫儿唧唧,繁星闪闪
夜幕静静地低垂
在这凹形的山谷
黑暗困顿而委屈
想到这些,我对自己说:
“我也深陷于此”
我又回到那首诗上
伸手去把烛蕊轻挑
这时一只飞蛾扑来
坠落在稿纸上
身体在起伏中歇息
放亮的目光癫狂
而等它终于适应了光
信心恢复便腾身
燃烧了自己。前几天
另一只更粗更大
身上的虫子条纹
遮着天使般的翅膀
也一样,都是瞬间的事
都为我所亲眼目睹
它们的献身使火焰加剧
而光亮中心也是凹形的
多少年,在不同的光里
我写微不足道的事物
也为了释放自己时
顺便将黑暗沉吟
傍晚降雨
一整天都在炎热中逃避,直到傍晚
传来阵阵雷声,接着起风下雨
让几乎枯竭的溪水充盈,形成了
所谓的山洪;哟,一整天我几乎
意识不到一点儿现实,直到雨
真实地落入山谷,才听见有人
在某处弯道上喊,隐隐约约
才知道在另一处那些曝晒了三天
用来扎扫帚的茅草花穗,要叫人来
把它尽数搬移已经来不及。或者
事实上附近并无一个确实存在的人
只有洪水在白天的黑暗里轰响
只有我坐在厨房里歇息喝着水
看着鸟飞过窗前,一只两只
看着雨陆续的落下,落在一个个盲点里——
哟,我以为这个世界再也不会发生意外
可是当我疯子似地跑进雨幕
脚踩着滚烫的石头,发现自己竟如此
原始和容易受惊,几乎身不由己
时光
闪电般的镰刀嚓嚓响
草在退避,不远处一只小鸟
扑的一声腾空逃窜
到你发现草丛里躺着一颗蛋
我已喊了起来——草歪向一边
光线涌入:它几乎还是透明的
现在我们喝酒谈论着这件事:
那时你躬身把它拾进口袋
不加思索,而你的姿态
又像对那只远遁的鸟表示了歉意
两个农民
两个农民把篱墙外的
那片山坡上刮干净
要不是我喊到此为止
他们准会干到那阴森的
林子那边,不知不觉。
“啊不”,我让他们回头
用剩下的时间清理溪水
再将那片篱笆逐个地修长
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
我心想,过不久这里还会
长满荒草,山上的石头
还会滚入溪里,东倒西歪
这么大的地方我可管不好
多年来邻舍间的一块荒地
如今让我叫人梳理出来
又放下一片片可爱的树篱
占为己有了,才意识到
当初谁也不愿先动它,仿佛
大家喜欢守着它的荒芜
和那原始的静寞一片
现在可好,一整天心绪不宁
没准邻舍还有一片怨言:
我占有了我们之间这片荒地
却把他推向更远的荒芜
池塘逸事
大清早房门前来了两个木匠
一个留下喊醒我,一个继续前行
却不料我打老远地在他背后
台阶下面的水塘里问:什么事?
这怎不叫他茫然,茫然的不是我
早早化身徘徊在池水上,嗓门沮丧
而是几日不见,一汪深塘
竟已变成累累的石头卵蛋一摊。
望着他踌躇,想起他一生
忠厚老实——上帝知道
要不是再问一声:“什么事”提醒他
他准会把前来的目的遗忘
“一把春天的斧头要来取回!”
我让他自个儿从厨房那扇
半开的窗户爬进,可没等我
放下手中的石头,又见他
从窗户跳出,轻落在地面上。
我纳闷他为何不开门出来
顺顺当当,却偏偏只记得
我是如何进去就如何出来
——凭着一股天生的秉性?
而我不停地从水中捞石头也
遭受到奚落:哎!何苦不再等来
一场大水,把石头尽数冲走
门关着。但看得清里面的黑。
啊!外边的大自然却是例外
它前脚刚走,留下满目荒夷
可没准等你睁开眼,叹口气
顺着同一条溪,在同一个山谷
以为是末日来了,却听见
那寂寞的山洪轰隆隆,不一会儿
又让池塘恢复清纯一汪。
冒犯
我曾经目睹石头的秘密迁徙
它们从高处滚落,轰轰烈烈
一些石头从此离开了世界
但另一些却留下,成了石头遗址
没有什么比石头留下不动更令人尴尬
那高耸的一堆,那长长的影子
白天,我看见它们落满庭院
成为我们出门时司空见惯的事物
而夜里,黑乎乎的吓人一跳
其实也只是一种幻觉:一块压着一块
顷刻之间仿佛就要倒在身上
就像当初某人受到了驱逐
逐出那道门,那门才得以确立
天堂才在那里存在——啊
如果是这样,但愿这累累的一堆
也能孵出我们希望的东西来
要不只怪自己来的不是时候
才看见石头变幻,变幻着闯入视野
我们知道那是土地的变故
那是地球松动,开始了滚动——
是的,也许那时候我们恰巧路过
还不知道如何安置自己
也许那时候我们也像石头
一些人留下,另一些继续向前
那留下的成了心灵的禁忌
那消失的却坚定了生活的信念
公元年重阳节游太行山有感而作
秋天的落叶已落满京城
记得我受到邀请,要远赴襄垣
像个来自异地的古代诗人
坐等几日,天亮前便起身
徒步到太原,再到某个驿站
与另外三个诗人结伴同行
到了太行山顶才知道
那天已是重阳,于是问起
山脚下的襄垣,此刻又在何方
啊,那个睁着煤炭眼睛的襄垣
那片有人在湖心垂钓
日暮时闪着金光的新湖
傻傻的,也只是问问罢了
而四周寂静,也像有人在群山间
丢了知识,一时忘记了人生
又恍惚间突然记得前世曾经
到此一游——也像传说中
某个游山玩水的古代人?
我这么说兴许只是想让时间
慢下来。这个世界已今非昔比
还有许多宝地尚未去过
或者去过,如今回过神来
又值得再亲临一遍
好在来世还记得这山山水水
哟,但愿天天都有一些事
让人流连忘返,只是我们
天黑前还得赶回襄垣城里
那里晚宴过后还有一场地方戏
等着上演——马不停蹄
啊,主人的招待可谓尽善尽美
还有许多本地会写诗的
官员前来捧场,这大概
也是个好的传统,叫这一天
挤得满满的,叫人不禁地想起
记载中的那个故国,或
《四乐图》的作者白居易啊
两块颜色不同的泥土(修订版)
1
两块颜色不同的泥土要制成陶——
怎么办?一个红色一个黑色
是昨天一个陶艺师傅亲手所赠
我当时有一番感激的话对他细诉:
一块红色一块黑色今后会升天
可当我说我想造一对亚当和夏娃
他说:上帝知道那是什么样的趣向
2
都裂着缝;表面上是互相陌生
的两种颜色,又彼此间存在着默契
我想到男人和女人,深知他们的确切存在
意味着那双弄凹他们的手
可当我说这正是爱的开端
他说:上帝知道那是什么样的趣向
3
我一边揉捏一边自言自语
我说泥土醒来了,却仍旧紧闭双眼
我说我手上跳动着火焰,就像
脉搏一样现实,可是当我说
但愿我能够赋予它们形状和性格
他说:上帝知道那是什么样的趣向
4
我不知道自己还说了什么,但我记得
那时我口无遮挡——事实上我还说
这是一个几乎没有的起点,尽管
仍存在距离,仍带着许多盲目性
为此我们必须展开艰巨而漫长的工作
可当我还要说出什么时,他便吐口水
5
口水溅在泥土上。他说:也许当初上帝
也是这么做的——然后自己跳开
他说:也许一个劳动者企图阐述的一种劳动
不过是让一种粘性一种湿度一种重量
最终还原上帝的一场儿戏
而上帝知道那是什么样的趣向
—改于
一次见证
我曾经长久地注视她:
一个孩子,当她用手掌
压住一只飞蛾
将它从地上抹去
如同抹掉一道颜色
惊奇中又留下更多
然而我的心没有
随着她而欣喜若狂
或跳动得更加厉害
但是我不知道,我如此
继续保持冷静可曾是
一次蓄意的纵容——
我只是在多年后
看着她瞳孔放大
一副要哭的样子
才终于伸出手,并一把
抓住了她成长的秘密
泥瓦匠印象
但是他们全是本地人,
是泥瓦匠中的那种泥瓦匠;
同样的动作,同样的谨慎,
当他们踩过屋顶,瓦片
发出了同样的碎裂声,
再小心也会让人听见;
而等他们终于翻开屋顶,
尘埃中仿佛已升到天上。
啊!都有着同一副面孔,
都在太阳落山时消失。
都为同一件事:翻身一遍。
但这次却更像是我们的原型,
一个个笨拙地爬过屋顶,
但无论从时间还是从动作
都像已经过去了,又像
仍旧停留在夜里,
已经整整一个时代。
解冻
一块石头被认为待在山上
不会滚下来,这是谎言
春天,它开始真正的移动
前年夏天它在更高的山顶
我警惕它的每一丝动静
地面的影子,它的可疑的支撑点
不像梦里,在梦里它压住我
或驱赶我跌入空无一人的世界
而现在到处是三五成群的蜥蜴
在逃窜,仿佛石头每动一步
就有一道无声的咒语
命令你从世界上消失,带着
身上斑斑点点的光和几块残雪
而一旦石头发出呼叫,草木瑟瑟发抖
它那早被预言过的疯子本性
以及它那石头的苍老和顽固
就会立即显现,恢复蹦跳
这时你不能再说:继续
待在那里。你应该躲开
你会看见一块石头古里古怪
时隐时现,半途中碎成两半
最后像一个饥渴的家族
咕咚咕咚地滚到山底下聚会
在一条溪里。这是石头的生活
当它们在山上滚动
一块笔直向下,落入梯田
一块在山路台阶上擦伤了自己
又在深暗的草丛柔软地升起
一块又圆又滑,轻盈的蓝色的影子
沾在草尖上犹如鲜血滴滴
我想就是这些石头,不像在天上
也不像在教堂,可以成为我们的偶像
它们只是滚动着,一会儿这里
一会儿那里,一会儿在我们的梦中
在我们的上面画着眼睛的屋顶——
而正是这些,我们才得知山坡
正在解冻,并避免了一场灾难
天鹅
圣诞节前的一个傍晚,小镇附近海面
一群天鹅游弋;它们十几只,足够可以
在一起过冬。波光中,它们的逐渐靠近
使一座房子生辉。那是童年的事了
那时大家不懂得孤独,只知一味地玩
直到潮湿的春天,来了个流浪汉,一身雪
要求住下来,又好像要将自己在屋子里埋葬
而等他终于睡着,大家才感到了某种释放——
今天我驱车回家,车灯扫过那座房子,这又记起它
那一天,房间里多出一个人,像上帝
照亮了孩子们,又顷刻间把他们驱散
而那些天鹅,十几只,没有飞远,没有害怕
也没有羞怯,仍旧一副岁月悠悠的模样
仍旧期待着,期待房间恢复光亮,只是
风吹落了它们羽毛上的黑暗
纷纷扬扬还带着降雪的迹象
曼哈顿
如果在夜晚的曼哈顿
和罗斯福岛之间
一只巨大的海鸟
正在缓缓地滑翔,无声
无息;如果这是一个
又刮风又降雪的夜晚
我不知道这只迷惘的海鸟
是不是一时冲动
这是两个透亮的城市
中间是不断缩小的海
在夜晚,如果鸟儿
仅仅是想适应一下如何
在一道道光的缝隙里生存
抑或借助光和雪
去追随黑暗中的鱼群
那么,但愿它如愿以偿
如果我还惊奇地发现,这只鸟
翅膀底下的腋窝是白色的
我就找到了我的孤独
在曼哈顿和罗斯福之间
冻门
在镇上,一座荒废多年的土屋
印象中不过肩膀高,七八间房
都露了天,这正好是孩子们
逃学的好去处,他们跑来
搬进石块又逐个地往外扔
砸到谁,谁倒霉。现在轮到你
独自躲进去,好叫大家一间间地找
找不到,干脆扔石头试探
所有可能的角落,或者祈求来场雨
让雨赶出兔子,再一下子抓住不放
但来的却是父亲,吓跑的却是自己
父亲的威力是寂静。说来奇怪:
父亲只稍轻轻一站,你就立即现身
冬天,下起漫天雪,一片苍茫
冻住了门。只关上半个房间
后来房间也消失了,肩膀高,都埋进雪
辨认、辨认不出这里和那里
兴许这是大自然的风和雪
在模仿孩子们的游戏,当孩子们睡去
房子已变成了坟墓,那些我们以为
是房间的,现在不过是一片虚无
到处都不再有区别,而你必须放弃
你已经是大人了,这是父亲坐着
在饭桌上说的。远近镇上到处
都有人在劝说。而我不是那个孩子
在我的梦中那扇门早已自己豁然敞开
鲸鱼
冬夜,一群鲸鱼袭入村庄
静悄悄地占有了陆地一半
像门前的山,劝也劝不走
怎么办,就是不愿离开此地
黑暗,固执,不回答。干脆去
对准它们的嘴巴的深洞吼
但听到的多半是人自己的声音
用灯照它们的眼睛:一个受禁锢的海
用手试探它们的神秘重量
力量丧失,化为虚无,无边无际
怎么办,就是不愿离开一步
就是要来与我们一道生活
这些鲸鱼,虽说是两栖,有享受
空气的自由,爬行和村庄的月亮
甚至陆地的一半权力
但这些,并不能让我们
赶在死亡之前替它们招来潮汐
硕大的身躯像在一场拖延时间的哮喘病中
挨到了天亮,打开窗口,海
就在几米之外,但从它们的眼睛看
它们并不欢迎,它们制造了一次历史性
的自杀,死了。死加上它们自己的重量
久久地压迫大地的心脏
像门前的山,人们搬来工具
试图把它们移开,人们像在挖土
但土会越挖越多,而如果碰到石头
那些令人争议的骨头,就取出
砌到墙上变得不起眼
像门前的山,人们在上面挖洞
从洞挖向洞,都朝着大海方向
人们把它们的脂肪加工成灯油
送给教堂,剩下的给家庭,四处
四处都散发着鱼肉的腥味
和真理的薄荷味,哪怕在今天
那些行动仍具有说服力
至少不像鲸鱼,它们夜一般的突然降临
可疑,而且令人沮丧
古琴
那里,一具形状怪异的古琴
当他把它挂在墙上
墙上就仿佛出现了一个洞穴──
房间里多出一个洞穴的生活
他不愿意这样,这是白天
晚上,他手痒,试图弹奏它
想象人们坐成一堆,等着喝彩
想象古代夜晚的情景
但没有人,琴也不听使唤
他不愿这样,他把它挂向
风中,睡觉前希望它产生魔术
但没有魔术,只是他自己在睡去
他梦见有人在风中挖掘着音乐
而他的身体就是在这样的音乐中
像一块逐渐消失了重量的石头
幽暗而空洞,这是在他惊醒时喊
他又把琴随便放在一个地方
但耳朵里仍然有人在挖掘
声音像白天一样遥远,像地狱里
盲人音乐家的手指。他不愿意这样
在埃及
从前有一回,有人打老远写信对我说:
风喜欢收藏你身上的东西。
我以为那句话就是诗歌,
因为我喜欢它的圣经的口气。
我从窗口望出去,世界
发生了变化。而诗歌的瞳孔变小:
怎么办?我但愿他指的是其他东西,
可偏偏是它:一顶皱巴巴的帽子。
我记得那天自己心神恍惚,
冥冥中仿佛还看见沙漠后面
多出一块沙漠。“哎!等等!”
我喊了一声,这才意识到风,
然而我再去抓住它已经来不及。
我笑自己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望着
那红红的一团如何顽固地翻滚,
最后落入埃及人的墓穴。怎么办?
就像一支落日的歌,就在几步远的地方,
我知道喜欢颤抖又喜欢躲藏,
是帽子的疯子本性,
不过那片满是黑洞的大地,
倒也是它完美而合适的去处——
我这么想,才让人高兴写了信——
一个守墓人,我知道他把它一直当作一回事:
他说,风喜欢收藏我身上的东西,
他说他每天都去对那些黑洞喊一声“哈罗!”
真是没头没脑,可打那以后,
我忽然明白这不光是一句俏皮话,
也常觉得在一个人身上其实
没有什么是不可以放下的了。
八大山人
——赠于坚,之前他来过Johnson,写出长诗《小镇》
八大山人,朱耷,这里是Johnson,美国
东部的一个小镇。很小。小得可怜。
但我每天都跑到大街上,去看它一眼。
其实,从窗口往外看,等树叶再落一遍,
一切也能尽收眼底。小。然而适合隐居。
你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然而昨天傍晚,
在桥底下,透过树枝,来了个钓鱼人,
他不是来“独钓寒江雪”,不是范宽,
或以后的那个愤世嫉俗的徐渭。
他抛出鱼线,转眼钓上一条。一样的小。
很容易用巴掌从空中接住。一样的小。
正如你在《游鱼图》里所画的。或一样的
可以画到纸上,栩栩如生——只是得用另一只手。
不,没有人可以画你那种画,更没有人
动得了你的鱼竿,否则会撼动整个空间。
所以,在这晚秋时节,我想这里面有个区别。
那垂钓人抓住了鱼,又将它按入水里,
好让它再去呼吸一次。这才造成幻觉,
让人想到你一生早早地遁入空门,
入世后又躲躲闪闪,直到晚年,
终于给自己盖间草堂,从此久无音讯,
难怪远在扬州的石涛以为你死了,
画下一幅《水仙图》,题上:八大山人,
即当年的雪个也,淋漓仙去------
却不知你还在南昌,卖你画的鱼,
像谎言,仅够糊口。回家后写下:
“配饮无钱买,思将换画归”。而今天,
当我在一个他乡的岸边读书,
读到HowardNemerov,一个美国诗人,
他说:“同时的停止和流动,是全部的真理。”
像是关于流水的教诲,无意中又仿佛
道出三百年前你的妙境,所以,三百年后,
八大山人,这里是一条黑色的溪流,
小而浅,但这里面有个区别。至少
看得清里面有什么东西,会很快溢出来。
它不是教堂,也不是一个人画着风景,
东画一笔西画一笔,告诉我们哪里才是
生活的点睛之笔。也不是某个钓鱼人,
在某个时辰,糊里糊涂地钓上一条,
转眼就不见了,糊里糊涂地成为
傍晚黑暗的一幕。而是你的那些鱼
在石头的缝隙里,仍旧悠然自得。
它们有时看似不在了,又近在咫尺。
它们没有游入深水,又像在更深处,
真瞪着我们的空无——一样的小
只是没有人,没有人动摇得了你的鱼竿
也许是一次合唱
在房间里,窗帘的颜色
能改变一切。就像白昼
光线下的一棵树影
而我的耳畔只听到:
如果你爱我就要有勇气
把我带入这样的房间
唯一的变化是那幅窗帘
在房间里,它是我心灵的慰藉
那棵树也一样,它让小鸟
浓荫下唱得更炽热:
如果你爱我就要有勇气
把我带入这样的房间
许多年过去,换过多少房间
窗帘依旧,只是更加稀薄
树也不复存在,但是风中
一个声音时远时近:
把我带入这样的房间
如果你爱我就要有勇气
部分的黑暗
这部分的黑暗
只是一个比喻
就像你透过酒杯
隐隐地看到
一个男人扭曲
三个男人扭曲
和一个女人的嘴变形——
那吃惊的形状
所意味的那样
迷恋
有谁像我这样躺卧在天空下,起伏着
像尘土;或起伏着,结合自己的一生
忽然节外生枝地感叹:啊!耶稣
如何才能在水上完成一个人的行走
挖墙
在房间里,一堵堵高墙间
应该有通风的门,一扇或两扇
能并肩走过两个人,高高兴兴
需要两个肩膀那样宽大自在
让南风穿过去与另一间的北风会合
这是泥瓦匠多年前的建议
我学会了许多知识以外的东西
在房间里,一面现成的墙
如今叫人来挖掘,就好像你
终于懂得把多余的东西
都归还给土地,里里外外
再回过头来把自己改变
那些落在地面的砖土也一样
运到别处成为令人活跃的一堆
像原始人自己的金字塔
而一扇门成形,它的空间就像
房子本身的记忆新打开的空间
让南风穿过,施展孔雀的尾翎
多少年过去,我还记得那时我
似乎更愿意让门保持洞的模样
上面一道道凿子啃啮的痕迹
高兴看到它先是眼睛大小,再是
一个人,两个人,足够并肩走过
在房间里,在一堵堵高墙之间
可爱的星星
如果这些可爱的星星不是星星
那又是什么?该如何称呼
那么高的一种现实?那么冷漠
一生都与我们若即若离
又让人去幻想和追求
有时我常常想,直到如今
星星不过是星星,你承认它
高高在上,冥冥之中
有种力量或什么寂静的知识——
而这些都还是我们自己的事情
我们知道它非人间之物
或只是天堂里的一种爱
但它引导我们不得不穷尽一生
去爱一些不能爱的事物
去属于它们,然后才去属于自己
父亲和我
父亲和我
我们并肩走着
秋雨稍歇
和前一阵雨
像隔了多年时光
我们走在雨和雨
的间歇里
肩头清晰地靠在一起
却没有一句要说的话
我们刚从屋子里出来
所以没有一句要说的话
这是长久生活在一起造成的
滴水的声音像折下一枝细枝条
像过冬的梅花
父亲的头发已经全白
但这近似于一种灵*
会使人不禁肃然起敬
依然是熟悉的街道
熟悉的人要举手致意
父亲和我都怀着难言的恩情
安详地走着
澳角的夜和女人
澳角,是一个渔村的名字,
它的地形就像渔夫的脚板,
扇子似地浸在水里,
当海上吹来一件缀满星云的黑衣衫,
沃角,这个小小的夜降落了。
人们早早睡去,让盐在窗外撒播气息,
从傍晚就在附近海面上的几盏渔火,
标记着海底有网,已等待了一千年,
而茫茫的夜,孩子们长久的啼哭
使这里显得仿佛没有大人在关照。
人们睡死了,孩子们已不再啼哭,
澳角,这个小小的夜已不再啼哭,
一切都在幸福中做浪沫的微笑,
这是最美梦的时刻,沃角,
再也没有声音轻轻推动身旁的男人说:
“要出海了。”
吕德安《如此之近之3》布面油画×cm
吕德安《赋》布面油画×cm
不需要有人在前面,我们不要被引领;
不需要有人走在后面,我们不要被追随。
我们甚至不需要并肩同行,
真实而不羁的灵*可以拥抱,也可以遥望。
——加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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