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速写
九月送给落叶一双翅膀
它有了飞翔本领，有明亮的眼睛
过奘房，就能看看绿油油的稻田
旁边一块池塘，往前一片新盖的楼房
中间有一条公路，有人随梦追来
房子过去有江，流水去了印度洋
江那边芦苇荡漾，尽头有棵干枯的榕
落叶降临时，乌鸦在巢
云缝间有一轮月，映着人间
群山始终沉默
立秋帖
收拾行囊，我要在天冷之前回到家乡
回到大海身边，看沙滩把水天一色分开
海鸥永远没有承诺，收拢翅膀随船远去
风沙卷走夕阳时，我会掩面而泪
能说什么呢？在离开之前
我曾是好渔夫，那些年父亲教我一次次向天空撒网
才得到生活的信任
其实船是假的，牛是假的，开荒的地也是假的
石头房子面对大海，一大片斑色花疯长，泛*
光线横行，多假
漂泊归来的人，不论行囊满满，或是空空
其实已经过完一生
但我不会告诉亲人，这些年我在外为僧
现在只想还俗
入林记
感谢年少的光，一路陪伴，送我入林
昏暗里，有些风霜会扑面，有些路会埋伏在灌木丛中
当然，坠落的羽毛和撕开的伤口颜色一样
要命的中年。不能坐，地上有刺，路途泥泞
不能躺，那是死亡的姿势，落叶会唱挽歌，行葬礼
当然，更不能低头抱手，世间人会认为你冷，多失败
有光侧身入林，拉我进入人间，我还能行走
我以为我会欢喜，可在经过一片湖水时，心生悲凉
有张来时的脸，已丢在林里
望山
山上有块立着的石头
像一个准备决斗的人
斗什么呢？
也许赢了乌云，就能拥抱彩虹
赢了松树，整个森林就会挂上白旗
赢了黑暗，光明将永存
石头有石头的悖论，可是
时间里有风，是无法战胜的武士
战败者将被重塑：大象、蚂蚁、人形或其他
我看见山上滚下一块更小的石头
以飞鸟的姿势滑向谷底
在入水的瞬间，整座山
狠狠挣扎了一回
立冬
冬天来到芒市时，一尾鱼从收割后的田里跃起
它去了更南方，寻找更温暖的怀抱
一碗新米饭端上桌子，进食的人满含泪水
嘴里有泥、锈和蝶粉的味道，农民是瘦瘦的刺
闲置的铁器摆在云端，得守着放养的羊群
桀骜不驯的是水和芦苇荡，牧羊人已经驯服了自己
终于有雁归来，带来北国寒冷和死亡的讯息
月亮还是翻出了陈年的积雪，满心是白
夜临乐罗村
凌晨的航班，如期将我送回沉睡的家乡
黑夜掩护，小心翼翼潜入
不走村正门，熟人多，河水会把讯息传给海洋
北门入，那里经父母的坟地，方便怀念
父亲的墓新一些，可月光落下来时
继母三娘的生茔更亮
时间多公平，如此厚葬苦难
我的父亲一生命苦，却在漫长的死亡里
幸福可期
老*犬还是发现我的行踪，整个村庄顿时警戒
畏罪人赶紧把脸藏在风里，往更深的夜里藏
小满辞
路边的斑色花怒放，我又小欢喜地跑完一段旅程
太阳出来时我摘了含苞欲放的一朵，去月光下继续开放
把它插在界碑的缝隙上，赋予另一种意义
我得继续赶路，赶昨天刚走过的路，一条弯路走多了会慢慢变直
还是看到了躺着的大青树，寄生的气生根终于回到土地
白鹭去了更远的天空。现在，只有一条空空的河床陪我
山对面的农民在危崖上耕种，我们恍惚交错，在一场雨下来之前
满山遍野的坚果已开花，而我如一只蝴蝶，停在枝头
谢里山
谢里山准备了一桌好酒，邀我赴宴。*昏早早粉墨登场
我得精心收拾，此去星月兼程，路途千转百回
士为知己者死。知了、乌鸦和山鸽子酒后话多，沉默的灰隼和白鹭只想活成自己的模样
满山遍野的松、桉和坚果爱着摇摇晃晃的人生。这一次，榕不胜酒力，卧倒于山岗
不要一口吞下偌大的荒凉，也不要害怕苦难和世俗的挑衅
一场宴席的最后，总有三三两两。有人立志东山再起，有人暗藏归隐之心
吴振，80后，海南乐东人，现居云南瑞丽。行走在边境，以界碑、河流、榕树、斑色花为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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