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我只有一面之交的朋友石头三见面时的场景,到现在也有些记不清了。
那天天气阴沉得似乎随时都能泼出一桶水来,原来淡蓝色的天空被像是被灌了铅的拳击手套一样沉重的白色乌云所完全笼罩。
一大清早我就找不着太阳。我有早起跑步的习惯,尤其是顺着一条两边长势郁郁葱葱的杨树或者是槐树的路上。
水泥铺的路左边和右边铺满了绿色的野草以及绿色的或者是泛着金黄色的绿色水稻,还有就是收割过了的留下金黄色的玉米秸,又或者是晚熟的绿色之中还泛着一抹成熟的正在成熟的玉米秆。
我一向都是沿着这条路慢跑过去,然后漫步走回来。
那是一条笔直的路,没量过多长,大概有三里路,宽有两米五,因为我自己躺在地上,正好一个半的我的身高。
如果从高空上看,我想应该是像是这个样子的:一把银灰色的利剑贴在绿色巨人的胸膛。
四周除了冷不丁冒出来的一两声我也叫不出名字的鸟的叫声,像是乌鸦,因为寻着声音我在头顶斜上方的北电东输的高架线上找到了它们,那是一群黑色的鸟。
还有就是乡下最不缺少的野草丛中的蛐蛐、蝈蝈和蟋蟀的童话般美好的声音。
经过一条流淌着青绿色的河水的小河沟的时候,我总是习惯扔一块从地上捡起的石头进去,溅起的水花声,那声音将会为最让我痴迷的潺潺流水声配上乐。
运气好的时候,我也会偶遇一两只被我惊飞的白羽黑背长嘴的水鸟,这个时候我就会摘下我的帽子,然后穿上因为流汗而脱下的衣服,带着歉意说:“早上好,先生女士,真抱歉打扰到你们俩。”或者是说:“早上好,女士”。
然后我将继续巡视。
我一个人走在这条路上,就仿佛整个世界就只有我一个人,周围站得笔直的杨树、槐树还有玉米秆,他们是保卫我的忠实士兵;尚未长大成人的水稻低着头,他们是在向我致敬。
我在一条自然、美好而且静谧的路上,巡视着这只属于我的路之王国。
当我在想:已经没有什么能比得上这里的美好了,这里是我的家乡。
可是突然,一种令我感到害怕的、就像是世界末日来临时威力巨大的炮火声的声音,将我从我梦幻之中的美好国度中强拉了出来。
我想:敌人来了。
可是当我真正地从我一开始便沉浸其中的美好境界中真正清醒过来,我才意识到,那不过是一种没有装消音烟囱的摩托车在行驶的过程中所发出的轰鸣声。
一种愤怒情绪强占了我的意志,就好像我童年最爱到舍不得吃的糖果被别人给抢吃了去。于是我带上我的眼睛,顺着这炮火声,开始四处寻找着这名攻击我的炮手。
他藏得很隐蔽,可还是被我发现了。
但是当我看见他时,我被愤怒的情绪所掌控的意志,在一瞬间就被另一种惊奇的心态取而代之。
因为那个人是倒着骑摩托的人。
我知道世界上不乏奇人异事,但是当我自己眼睁睁的看着他倒着骑摩托,而且现场除了他没看见的自己外,并没有观众。也就是说:要么他是在练习倒骑术,要么他就是个倒着骑摩托的怪人。
我跑过去,他在我的前方五十米处的一条由于重露而变得泥泞的路上行驶,声音轰鸣。我向他招手,说:“你好,倒骑摩托的怪人。”
他回答说:“你好,陌生人。”他停下车,双腿熟练地架在地上,然后就好像后脑勺生了眼睛似的背手拔了钥匙熄火。然后他问:“有什么事吗?陌生人。我不是怪人,请叫我石头三。”
“你是个怪人。”我说,“所以我不会问你为什么倒着骑摩托。”
我的一双带着质疑的睿智之眼紧紧地盯着他微笑着的深棕色眼睛,那是一双纯净无暇的眼睛,我瞬间就被他的清澈所迷倒,可我还没有忘记王国之痛。
于是我问他,“你应该换上消音器,又或者干脆换一辆摩托车,你有技巧,能赚到一辆新摩托,可你为什么不呢?你架在摩托上的大炮打垮了我的城堡,炮火声让我的王国毁灭。”
他笑了笑,说:“坐上来谈吧!”我刚坐上去,大炮就开始了新一轮的炮击。我们面对着面,他笑着看我,让我觉得不好意思。于是我穿上衣服,眼睛开始像他看着我一样看着他。他的技术真的很好,一路顺风。
我又开始问他:“你有技巧,能赚到一辆新摩托,可你为什么不呢?”然后我伸出手握住他张开的伸向我的手,责怪他说:“你架在摩托上的大炮打垮了我的城堡,炮火声让我的王国毁灭。”
我们的车行驶得平稳极了。他看着我说:“大炮只有一架,一门大炮毁不了一个路之王国。”
“可我现在回不去了。”我挣脱他的手,身体向后仰,面无表情的回应着他的微笑。“我发誓,你的大炮毁了她。膜拜我的子民,保卫我的士兵,现在,他们都不见了。您怎么说吧!”
“这是我的老伙计,以前他说话总是垂头低耳、低声下气的,我总是因为听不见他说什么而误撞进臭河沟,撞进死胡同里的垃圾箱里。”
他拍了拍车头。“后来他的嘴巴被人给炸开,此后说什么都特别大声,因为他的嘴巴太大了。”
“是你炸的他。”
“是我炸的他。”
“可你怎么能?怎么能呀!”我伤心的说,就好像是听了如《卖火柴的小女孩》那样世间少有的惨剧。
他对着我嘿嘿一笑,然后缩回手,摩托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急转,他开始加速,在猛烈的炮火声中,我还能听见风在呼啸,水在干涸,我心里的精神之火再如火山般爆发燃烧。
他带我回到原点,然后请我下去。我下了车,他又对我笑了笑,苦笑说:“没有办法,陌生人。你可能会知道的,在以后;也可能不会知道,在将来。”
他向我点了点头,然后又对我微笑,这一次如同谦谦君子。然后他背手打开引擎,在炮火声中,消失在我的眼前。
我望着他的背影,直至在这条路上消失不见,直至我再也听不见炮火声。
现在四周又只剩下我一个人,除了冷不丁冒出来的一两声像是乌鸦叫声,以及野草丛中的蛐蛐、蝈蝈和蟋蟀的童话般美好的声音。
我将手里的一块粘着灰的石头扔进小河沟,随后对被我惊起的两只白羽黑背长嘴的水鸟说:“早上好,女士。”
不苦读书
编辑/多读书
来源/天马行空de遐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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